两人没多久就走回了御花园,裴瑾才发现她并没有迷路太远。
还未至刚才的池子,凌梅便出现在她面前:“姑娘,出事了。”
裴瑾眉头微皱,快身前去,而“刚”恢复的沈宿可不能这么快,只能迈开他的大长腿加紧步伐。
*
池塘边,所有小辈忙成一团,因为有两位贵女大打出手。
一位是当今皇贵妃的侄女,名叫虞洛初,字惜宁。
另一位是当今皇后的侄女,也是裴瑾刚刚见过的周娴。
两人争吵的起因不得而知,反正现在争吵已经演变为白热化的打架了。
周娴身手好,虞洛初几乎是被压着打,再后来虞家和周家来的公子没劝动自家妹妹,看对方不顺眼当场便骂了起来。
混乱之下只听见扑通两声,一直跟在裴瑄裴瑶两姐妹的墨兰最先发现异常,带着内力的声音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:“别打了,有人落水了!”
随即刚要下水救人,身旁一道倩影闪过,只见裴瑾褪去外裳,脚尖轻点于水面的落叶之上,抓住扑打水花的两人往上一提,随后脚一踢,溅起巨大的水花,惊得岸上人分分闪躲。
墨兰反应也快,知道自家姑娘的顾虑,避开水花,在两个姑娘上岸的瞬间,便和凌梅把外裳套在了两个姑娘身上,侧着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。
此次落水的,一个是裴瑄,一个是李晴雪。
裴瑶担心极了,眼睛微红,跑过来确认裴瑄没事便抱着不撒手了。
裴瑄呛到了不少水,小脸惨白,心有余悸的看向裴瑾,裴瑾摸了摸她的脑袋,以示安抚,怀里还扶着李晴雪。
李家的人连忙向裴瑾道谢,接过李晴雪。
打架的二人早就停了手,或者说是周娴看见姐妹因她受伤,所以赶紧停了手。
在花园的长辈闻言赶来,太平公主及各位王爷也都来了。
裴瑾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坐着轮椅的人身上。
那人一身亲王龙衮朱褐袍,一双丹凤眼似是古老的深潭,柔美中带着锋利,脸色微白,身形削瘦挺拔,这便是令人人扼腕惋惜的二王爷礼王殿下——沈宸,字随川。
太平公主皱眉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虞洛初见到堂姐便哭了起来,眼泪如细丝,怯怯懦懦,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:“公主殿下…是裴家姐姐和李家姐姐不小心落水了,其他的…没发生什么…”
虞家主母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这般,脸上还有些许青紫,心疼的不得了,虞太师训斥虞家来的小辈:“你们是怎么看顾的?!”
另一边丞相看他那个还不服气的女儿就来气,好歹被丞相夫人按了下来,但还是骂了一句:“逆女,看我回去不收拾你!”
周娴闻言虽有些害怕,但还是梗着脖子道:“您罚我作甚,明明是他们的错……”
丞相夫人悄悄掐她胳膊,让她闭嘴,周娴委屈的泪眼婆娑。
四王爷沈宇皱眉道:“堂妹可是受了委屈,尽管说出来,本王与公主会为你做主。”
虞洛初抿抿唇,一副难为情的样子,事实上她的确难为情,不过不是因为她受了委屈,而是打架时被周娴按着打太过丢脸,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。
其兄长虞休涣上前愤慨的讲述了事情的经过。
原是几位贵女同各位公子吟诗作对,虞家和周家本就是互看两生厌,借着这机会比斗文才。
可虞家和周家的小辈的才华相差不大,有不错的,例如虞洛初,也有拉垮的,例如周娴。
而两家最富才华的人均未到场,一是虞家虞慕延,二是周家周符忆,这二人是京城富有名气的才子,也经常被拿来作比对。
在虞休涣嘴里,这场争斗变成了周娴气不过大打出手毫无教养,而虞洛初从头到尾都是受害者。
虞休涣瞪着周家人的方向,说:“周家人好生不讲道理,自己技不如人,还敢动手!”
周娴气的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:“虞彦灵!你这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!你以为先告状的就有理吗!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,除了你大哥和你老子,是没人治你了是吧?”
虞休涣字彦灵,是虞家嫡出二子,他大哥便是未到场的虞慕延。
虞休涣被气得脸都青了,咬牙切齿:“我所说绝无作假,在场诸位皆能证明。”
周娴冷笑一声:“是无作假,可你的好妹妹赶鸭子上架,话里话外造我小姐妹的谣,阴阳怪气的说我大哥行事作风放荡不堪,可有此事!你敢说谎,便是天打雷劈!”
虞休涣一噎,虞洛初见状连忙插话:“惜宁并无此意,定是素妍姐姐误会我了。”
“虞惜珍你别叫我姐姐!谁是你姐姐,你姐姐搁旁边呢,别在我这套近乎!”周娴一连串的怼回去,气儿都不带喘的,丞相夫人死拽着都压不下去,这话就被她秃噜出来了。
丞相闻言皱眉,反手给了周娴一巴掌:“逆女,给我闭嘴!为父真是疏于对你的管教,口不择言。”
周娴先是被打懵了,眼珠在眼眶里打转,反应过来后,瞥了眼一旁的太平长公主,懊恼得红了脸,向公主行礼:“请公主赎罪,臣女只是一时性急,并无任何不敬之意。”
太平公主瞥了眼虞家两兄妹,叹了口气道:“无碍,此事揭过,本宫送你一套点翠,当是赔罪,还是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,丞相大人也不必介怀,小辈之间玩闹罢了。”
太平公主最为年长,行事稳重,诸位大臣对其赞赏有加,丞相自是不会反对这给他面子的做法。
周娴受宠若惊,大礼谢过太平公主,站在对面的虞洛初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撕裂了,特别是周娴特别得意的看了她一眼,整个人都要气炸了。
当然,虞休涣的脸色也不好看,或者说虞家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,只不过他悄悄与沈宇对视了一眼。
沈宇眉头只微蹙了一瞬,边笑着道:“皇姐说的没错,小辈之间的玩闹不应大动干戈,倒是落水的两位姑娘,本王让太医院的人去诊脉一番,方能放心。”
李家人闻言倒没什么异议,太医院的人医术超高,能看一看也好,免得李晴雪落下什么病根。
“慢着。”裴瑾出言道,冷笑着说,“诸位的事既已解决,那便来说说我们的事吧。”
太平公主见裴瑾面色不善,主动问道:“裴姑娘有何事?”
裴瑾示意墨兰,墨兰走上前行礼,然后道:“李晴雪姑娘是被人推下水的,裴瑄姑娘是因其太近被牵连,而失足落水。”
此言一出,满座皆惊,尤其是李家人,李都尉皱紧眉头:“你可看见了是何人所为?”
墨兰指着李晴雪的贴身丫鬟,不卑不亢道:“此人。”
那丫鬟闻言怒不可遏:“你胡说八道什么!我怎么会害我家姑娘!”
凌梅受裴瑾指示,不顾那丫鬟挣扎,直接押到了裴瑾面前,狠狠地跪在地上,那声音听着都疼。
李晴雪还在犹豫:“会不会看错了人,红儿从小就跟着我,不会对我下如此狠手的。”
裴瑾冷冷道:“还请李姑娘清楚,现在已经不是你家私事了,无论她是否要害你,她的所作所为都牵连到了我妹妹,我不可能就此揭过。”
李晴雪一愣,抿唇不语。
裴瑾说着,拆下头上的一根长簪,蹲下抵住那丫鬟的脖子:“谁指使你干的?”
红儿被裴瑾的气势所震慑,声音都在颤抖:“裴姑娘冤枉啊…我…真的…我没害我家小姐啊…”
裴瑾直起身,冷冷的看着她:“把她胳膊卸了。”
凌梅完全听从自家姑娘的命令,说卸就卸,旁人都来不及反应,一声惨叫响起:“啊——!”
红儿疼的冷汗直流,但她更害怕的是裴瑾那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。
前世裴瑾就是最高级别的指挥官,审间谍和罪犯是她的工作之一,那压迫力不是常人所能及的。
沈宇皱眉,还不等他开口,自认为读懂四王爷表情的虞休涣,先开口训斥:“裴聊因你这成何体统?大庭广众之下滥用私刑!这可是在皇宫里,你越俎代庖将各位王爷和公主放在眼里吗?将当今圣上放在眼里吗?谁给你的权利!好大的胆子!”
“本王给的,诸位若有意见,冲本王来。”沈宿从人群后面走出来,面带着笑意走到裴瑾身边,“裴姑娘想如何做便如何做,本王给你撑腰。”
裴瑾看他也没有好脸色,别以为她不知道,这厮刚才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看戏。
众人大惊痴傻的翌王殿下完好如初的站在这里,毫无痴傻之态,一时间心思百转。
虞休涣更是不敢置信的说出了心声:“翌王怎么在这?!”
沈宇无奈扶额,心道虞休涣这个蠢货!
沈宿淡淡瞥向虞休涣,嘴角勾起冷笑:“虞二公子如何称呼本王?”
虞太师狠狠扇了虞休涣一巴掌:“混账东西!平日学的礼法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?”
虞休涣打了个激灵,连忙跪下:“臣口无遮拦,望翌王殿下恕罪!”
裴瑾并未搭理其他人的心理活动,毕竟那都是沈宿的事。
她看向安国侯,对方暗暗摇了摇头,便知晓此事要就此揭过,但裴瑾不想这么揭过。
姑娘家身子骨弱,万一伤寒感冒,或若她未曾及时赶到,伤及性命都有可能。
裴瑾和沈宿对视了一眼,沈宿低声说道:“本王给你撑腰,尽管去做。”
裴瑾挑了挑眉,指使凌梅:“卸了她的腿。”
“不不不——姑娘!你救救奴婢吧!姑娘!”红儿怕极了,拼了命往李晴雪那边爬。
眼看凌梅就要动手,红儿撑不住了:“奴婢知错了……知错了!都是虞二公子指使我的!奴婢阿娘病重,他答应给奴婢十两银子,奴婢真的是鬼迷心窍!求姑娘原谅啊!”
凌梅未再动手,任由红儿爬到李晴雪脚下,又哭又喊。
李都尉命人将红儿押了下去,向诸位王爷及公主行礼:“此乃老臣家事,望各位殿下许臣私下解决。”
虞太师脸色难看的如同吃了苍蝇,同样行礼:“是本官管教无方,此事定会给李家一个交代。”
李都尉冷哼一声:“太师言重了,本官可受不起。”
沈宿笑了一声:“此事难道不是因虞二公子所起?虞二公子无任何表示吗?”
虞休涣在红儿说出他指使时,就收到了自家老爹的眼神警告,吓得他冷汗直流,一直往人群后面躲,生怕别人注意他。
虞休涣脸色难看:“翌王殿下言重了,这贱婢栽赃嫁祸,挑拨虞李两家的关系,我又有何表示。”
沈宇再次心道蠢货,勉强堆起笑容:“此事还需虞大人和李大人私下再议,毕竟是人家的私事,我们不便插手。”
太平公主点点头,一锤定音:“此宴到此便散了吧,想必各位都有自己的事要处理了。”
众人行礼送别各位王爷公主,但所有人的视线都围绕在沈宿和裴瑾身上。
沈宿温柔的说:“听闻大国寺桃花盛开之景甚美,不知裴姑娘可愿与本王共赏?”